【莼荇集】

【莼荇集】

【莼荇集序】張適洲錢塘別業。當海門。下臨大江。夜聽潮而知星辰起落。乙未四月戊午。一夕而得二女公子。予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降焉。出沒濤中。而至于張氏之園。或謂。其人若何。《詩》曰。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噫。人間漫淼如水。而萬物之逝滔滔。君子髙潔如莼、荇者。千古介然有其處焉。

【詞一首】

【减字木蘭花 海棠】海棠相似。對我慵然春睡起。别样春風。宛轉鶯聲沐浴中。使君情重。百度相思嫌未痛。道是何如。一種青梅涩有無。

【詩九首】

【晚迎董老孙歸老并諸君于湖上】游湖两腳随孤鳶。草木沈沈天欲雨。動覺微風有睡息。昏然隔水聞鐘鼓。幅巾乃喜出城市。風味覺勝水窮處。看鷗欲盡障数岭。橋下雙魚躍如虎。至人野性真流落。自言向穴云喜怒。嘔吟岂有慰酸寒。坐客满堂欣可睹。

【留别崔（懷海）兄】北海公來疑夢境。南遷白鶴定重游。湖光鴨首千頭細。僧塔枯禅一筆幽。【寳積寺元塔也】白髪年來增老境。青山劫後鬱春愁。従公我適舞雩次。水上風聞五袴謳。

【作詩薄味與語崔公】夜行出郭履縦横。夏蟲微喧雨初霽。漫思嫦娥咏月宫。浩宇流光清無際。諸山四卧覺可息。天空月坠無人系。得來微妙偶所及。移時作詩了無意。【游湖遇雨戲爲一首與道人】黒雲翻墨未成雨。游人湖上行不住。牛衣従公乞見原。超凌漬者無乃鲁。【禮記：四足曰漬者。孔疏：四足。牛馬者也。】湖山岂費百萬錢。好鄰不約自羣聚。走覺生涯食蔗間。相看不須煩詩語。

【獨步】獨游誰知予。市喧向耳聞。従知萬籁意。争我赴成塵。舊游寻踪迹。清風變水纹。未别花已落。晚步覺送春。

【咏梅】二十六年。故梅零落。而每至今日。人睹塵泥而思寒香焉。 沈園細雨寻梅路。陌上塵泥是落英。莫道東風無限意。惜春萬古有馀情。

【論道】 終歳看日月。跳丸秋毫末。此中復有無。果謂曷能竭。至人游此間。無乃困于物。何如仍多情。惟此不能奪。

【歳近端陽寄范曾兼懷屈子】六月四日氣尚凉。南浦清風草木長。岂有楚人弔江干。天下逐臭沸如湯。公尝怪此将安計。痛飲讀騷舞佯狂。呜呼！忽有萬金沽名節。范曾大笑售路旁。

【張適洲一夜得两千金羡何如之】錢塘春色夜舂天。髙岡鳯凰私相語。問胡不歸張氏園。怕公發狂近濡暑。名説河漢真無極。【昨連夜爲两兒作名説】知公家學期在甫。清波乃生莼與荇。鵠鷺参差連翅羽。伶伦夜發驚莫原。公齁雙鴻忽争渡。林下風姿古所存。賀曰螽斯無乃鲁。

【文十四首】

【張適洲二子名説】適洲婦年卅五而懷雙胎。昨夜羊水破。而七月未足焉。是夕老幼驚怖。予謂公曰。未生而有勞苦。必兆後吉。昔顧君叔曰。松柏之貭。经霜弥坚。若两子。則名張松若、張柏若。而两女。則張莼若、張荇若。莼、荇者。皆《詩》之佳卉。夫子尝所咏焉。嗟夫。 此两兒生于水。而復危于水。乃知生涯苦樂。榮辱得丧。時與不時而已。適洲將復有两子。今作二子名説于公夫婦悲喜中。

【晚游陽山】通安陽山。當日識荆婦于此。不至者十二年。晚浴罢無事。命驾至此。風景殊勝。而其下群魔乱舞。不堪到眼。獨吟《東山》曰。昔我來時。楊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小女在旁問。此《詩经》句乎。予不言。看婦直入群妪中。

【藕巷獨步看竹】獨步看竹。覺有似陸子萧然世間。不卑不亢。而與繁花草木雑處。近而不亵。似遠而不相失。所謂近道。相得而然者。

【晚步誦東坡歌詞】晚步萧散。咏凉天之下。星河横闊。千里截空在焉。東坡曰。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髙處不勝寒。去作此詞。公化去九百年矣。嗟夫人間。真如寄焉。

【記房君自題】房君自題曰。枕間雲氣。牀底松聲。予判謂。雲氣不妨。松聲扰眠未佳。

【與董公手札】某啟。比蒙面教。又辱書。感慰深矣。别後起居何如。公于士林数十年。苍然老宿。而濯濯有出水之姿。道風正氣。古賢者何似。公于本州頗多故人。向雖軒従。晚乃不獲追餞。不罪。不罪。生涯聚散。死生夜旦之常。我軰情锺。飲水知之。區區書翰不盡。將暑。萬萬以時自重。再祈公福夀。

【晚步虎丘逢花】晚步近虎丘。凉風满懷。横空千顷皆斷雲。看夏花粲然。殊覺有味。記東坡黄州海棠詩曰。嫣然一笑竹篱間。桃李满山总粗俗。我輩情锺。每盤桓而傷其不永焉。

【記買錦谿芡實糕】錦谿芡實糕有大名。此間俗。春時捣米并芡實。雑以桂花。蒸出如雪。極甘美。舊蘇松間多水田。出芡實。所謂鷄頭米者。野人多不食。忽以楊太真貴焉。環镇皆湖。風景不惡。菰蒲含風。如陸子徐行焉。刻石有明陳淳詩。俗惡不堪到眼。而俗儒貴之。可知世詩、人皆以数品分矣。

【與房君一首】某啟。 令愛折肱何如。慈母千里還家。想一洗创痛矣。 承面教。感慰可知。比日起居佳勝。野人無事。寄迹江湖。亦書生薄福也。年來作詩不甚着力。如人捫腹徐行。自覺有味。此久雅成俗。良不易焉。平居無可樂。時時又無不樂。想君有識此味。乍热。萬萬以時自重。

【與崔公手札】俊啟。南歸二日。忽忽竟何言。又辱公惠大著。感服無量。湖上半日。得淹觀風度。而不獲把盏細論。究可太息也。公大任剛烈。俊所知之。于今士林。非松柏而何。僕無才德。惟少詩情。承赐和。又費妙墨矣。不一一。

【自選詩自叙】陸俊。號芋水居士。髙祖延陵人。詩甚惡。恐不乃放翁后裔。少于世有志焉。故曰詩文余事。而士大夫豈有二毛尚為野人者。乃復自命詩人。昔東坡在海康。居桄榔林中。食芋飲水。著書以為樂。遂曰。生涯電露。不樂而無何有。聊因夫以自欺也。

【與王國文手札】俊啟。近暑疲頓。日惟作詩咏懷。窮極無聊。公所知之。僕蒙庇十余年。坐無寸進。而老大愈近迂耳。新詩雖頗有。而空疏不堪追配老宿。惟公一笑而恕之也。俊不任愧悚恳切之至。

【民國史 死事傳 張自忠】張自忠，字荩忱。臨清人也。少性勇任俠，及長 ，好兵事。慕關羽、岳飛為人。嘗謂人曰：“大丈夫生當如此者。”袁氏竊國，異議者捕殺之。時自忠學於丁惟汾，慨然擲書曰：“奸佞禍國，撓人胸中。披堅執銳。正在吾辈耳。” 事馮玉祥為連長，治軍嚴肅。大雪軍行，兵畏寒，自忠目眦盡裂，曰：“強虜環伺，使雪夜進襲，豈束手就斃哉！”輒先裸袒伏冰上，一軍駭然。由是軍中呼張扒皮。馮玉祥逐清末帝，自忠攻豐臺以應，先是英人據豐臺久，至是見自忠曰：“胡為強奪耳。”自忠曰：“炎夏名都，豈有他人臥鼾其下。” 蒋馮之逐中原也，自忠為玉祥師長。是時，南軍徐源泉據許昌。深溝高垒以自固。自忠陽不戰。势將卻焉。五月望，夜毀砦而入，源泉軍亂，裹其后軍而走。六月，破張治中於高賢集。及北軍喪敗。惟自忠獨完。由是總統聞其威名。倭寇長城，自忠壁喜峰口，倭数攻不利，間道袭羅文峪，自忠先所預知，張圍数重，倭中伏，自忠兵以大刀格擊，斬首千余。于是總統重自忠，曰：“倭何狂恣，公乃痛誡之耳。”又云：“國家貧弱，惟忍恥自強，于倭之計，當應戰而不求戰也。” 廿六年七月乙未，倭釁於廬溝橋，海內洶洶。自忠謂北平守秦德純曰：“倭國中枢。制于外將。吾輩爲民負辱。事乃忍耳。”約和於天津，而倭乘之襲取北平，城陷不得出，喬裝走之。會德純，泣曰：“山河棄虜，皆吾故也。” 于是海內皆讓自忠，應召過徐州，士子數千攔道索自忠，匿廁中而免，于是憂憤，謂人曰：“忠奸大節，豈由口舌！”又作悲嘆曰。賣國之垢。非死身不能洗耳。明年，倭攻于學忠於定遠，自忠急趣救之，二月丙子，倭半渡于小蚌埠。自忠掩擊。倭大潰入水，自是不復渡淮。先是。韓復榘已棄泰安，倭大進。攻龐炳勛于臨沂。炳勛兵少。求救於李宗仁。宗仁令自忠反兵救之。先時。二人俱玉祥部將，玉祥敗。炳勛先叛。夜襲奪自忠軍。以是宗仁虑自忠銜恨。自忠曰：“大敵當前，豈復私為。”晝夜行一百八十里，三月丙申，渡河擊倭。大破之臨沂，自忠軍亦去其半。炳勛迎泣曰：“公之忠義，昭于日月也！”遂結為兄弟。明年五月，倭攻襄陽，癸卯，陷獅子山。自忠曰：“虜前軍特出，其背必虛。”乙巳，親渡襄河，攻田家集，盡獲其糧秣。倭大驚，連夜解去。冬，倭再出漢宜道中，擊走郭懴。以是孤自忠，諸將大恐，自忠曰：“虜勢猖狂，即走雪山，恐亦相追隨，請死戰，以楚國爲吾墳墓耳”。遂揮兵逆戰，斬倭萬人。總統夜聞捷。謂左右曰：“巋然不動，不乃自忠將軍乎。” 明年，倭欲截江以制西蜀，五月，以三十萬兵出棗宜間。初，自忠部將何基灃以赤嫌被收，以是自忠甚孤，五月甲辰，倭四至。乃遺書馮治安曰：“辱國至此，大將之事，惟死一途耳。身后公私，一以委公而已。”戊午，自忠陷南瓜店。明日，左右皆戰死。倭兵沖至，先是自忠已被四創，猶奮挺起向立，見殺。年四十九。其妻李慧敏七日不食以殉。自忠死，倭以軍禮葬之。自忠部將黃維綱裸袒夜襲，奪自忠歸。癸未。傾城祭于漢口，總統撫棺痛哭之。時倭飛機至，萬人無一向避者。嗚呼！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自忠以一人之死，而卻群儒片舌之強。蓋忠奸明辯之日，智愚亦顯耳。后世之人，可不戒哉！

【民國史 國士傳 薛岳】薛岳，字伯陵，樂昌人也。岳生，清戰敗于倭，岳父憂愤而名岳，意思岳武穆也。岳 少慧，十歲學兵，與葉挺、葉肇善，嘗酒醉，謀飲血結義；無雞，舉挺盜 之，挺未近，群雞驚亂；而肇懼不敢為； 岳餌誘以擒，諸人愧弗如。孫文謀事於粵，岳從之為侍衛，陳炯明攻 文於越秀樓，圍數重，挺當先潰圍，岳統部 兵蔽文夫婦而出，由是知名。總統北伐，先時周公起兵於滬，戰不利，而南 軍不至，岳以萬人獨應之。總统惡岳專斷，責讓岳，岳因謁陳獨秀曰：“蔣氏陰逆，朋比 奸小；壮士仁人，希見進用。邇來嚴兵深 壁，勢必作亂也，未若先禽之。獨秀曰：“流血野草，千里餓殍，豈吾輩當日之衷乎。” 總统有所聞，繳其印綬，岳夜走歸李濟深。挺叛於南昌，不能守，遁走入粵，岳與戰不 利，挺部將歐震反兵擊挺，岳復振，大破之 湯坑，挺夜遁，僅身免。岳乃進兵汕頭，黜舊官吏，大任私人，及張 發奎舉兵擊濟深，岳復叛，己而攻張太雷於 廣州，城破，太雷死之。於時，粵朋黨滋 盛，至是都伐岳，岳兵少不能戰，南走歸總 統。先是，上惡岳為人，因先收其軍而陰虛其 職，岳怨望，及馮玉祥反，張發奎召岳與俱，軍至衡陽，濟深部將 蔡廷楷絕其後，發奎恐，岳曰：“軍發猶弦 張，勢無可還，方今諸公逐 鹿，而我直下金陵，則天下風走而響應 矣！”不聽，已而兵敗，岳大憤，盡遣部曲， 耕田於九龍。赤據江右，上拜岳討之，岳嚴兵為溝壘，赤 攻，不能取，岳縱兵擊之，虜斬赤數 萬，韶源、興國、石城皆下之。赤大恐，發 民夫十數萬，裹財貨西走入湘，岳引兵逐之 湘水上，赤半渡，岳以左右翼繞，赤大潰入 水，下流數十里，浮尸為塞。先是南中諸將，積粟擁兵，自立為藩落，上久欲平，復患加兵，至 是陰令岳縱赤走入川、黔，恐未周，又虛使 赤預知軍情。而岳尾隨所之，虛以赤故，盡 收南省軍政，明年，黔貴平，而川康亦收其半。倭西來，岳引兵東，拒之羅店，戰不利，還 至南京，先是，蘇州、福山有高壘深壁，岳 因諫曰：“京師側江而面山，不利守戰，而況 強倭鐵騎，乘勝而下；今日之計，移滬兵入 吳人壁，倭攻不下，其氣必衰也。軍潰不能止，京師陷，岳走入徽州，頓殘兵 以塞江。明年，倭攻武昌，夾江水而西，岳引軍陳廬 山下，倭攻，使稍陷，縱兵合擊，大破之萬家岭。時挺為赤大將，曰：“萬家嶺大捷，挽洪都於垂危，作江漢之保障，并與平型關、 臺兒莊鼎足而三也。” 南昌陷，岳引兵攻，不克，部將陳安寶死 之。還壁洞庭，明年，倭攻長沙，上令焚城 以困倭，岳堅請戰，不聽，一夜嚴飭者 九。白崇禧往說岳，岳憤曰：“湖湘之重，國 家存亡所系，革命軍人，當盡良心血性於此地也。”遂絕河津，邀倭而南，戰，大破之。明年，倭益兵十五萬而南，岳先陳兵山 上，倭至，盡掘其後路爲田野。復縱兵馳下，破之。冬，倭十二萬復渡湖，岳張其陣，中使部將 李玉堂守城，倭攻不克，頓城下，岳將諸 軍會長沙，倭宵遁，岳大勝逐北，至於洞 庭。岳督湖湘，有政聲，以安居、樂業、便民、便國、便戰為六政。謂眾官：“國家財 賦之外，有擅取民間一錢者誅之。倭敗，岳隱滬上，意不復世事。赤復反，總統召岳，曰：“使赤渡江，公求作 田舍翁而不能矣！”因令節度淮北，先是，國 防部次長劉斐以極密盡輸赤，岳屢戰不利， 奪職。復二年，為海康守，赤渡海，岳以兵 寡，度不能戰，全師以還臺灣。先是，岳有隙於李登輝，及登輝為總統，去 岳俸，又將收岳先所居公宅，岳貧，無以為 家，登輝益因法曹逼之，岳部將大嘩，乃 止。卒，年一O三。岳性暴戾，私甚聚敛，以是不見容于時人，而好與文士往還，又以戰功拔于諸將，于是数十年來，身前後毁誉焉。呜呼，子曰，有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岳生有智勇，而將此铸爲大莭，其終不愧武穆之名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