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游苏州定慧寺】
丙申九月廿三。往城中看道人。适遇子崇。食于判官巷。饱甚。游定慧寺塔院。缘寺行。看壁上沙弥偈语。折处多修竹。寂寞少人。昔卓挈顺步行过岭。盖由此也。殿前二银杏极伟。旧苏子瞻祠在此。刻石多宋时物。火烧斧凿。所谓遗迹耳。暮归双塔下。看日光如烛。映于枫葉。到家不复甚食。将寐。知是四十岁生辰也。为发一惊笑。芋水翁。
<<哀>>
西蜀老蘇觀一隅。當時六國本來無。時將太祖徒能說。仍有青山幸未枯。章甫見嘲來適越。伍員抉目待亡吳。一舟遠向江湖避。畏使後人哀及吾。
【游定慧寺双塔】
高僧舍利持来久。今人说法已觉空。世路风尘三仕已。诸人衰发幸再逢。寺狭曲折开僧屋。百步无人竹树重。试拂蛛丝看陈迹。元气龙蛇犹中充。双塔向人来立鹄。斜日正照枫树红。缓步疑出秋云上。顾影仍在三界中。
【寄张适洲】
参宿冷光余后见。眼中灰灭应先知。萧艾憎恶天无道。电露惊花春有时。令我徙薪营曲突。看人脱屣卧书诗。将军嚢血射天后。夜雨对床说四儿。
【记与诸友语】
圣人出。黄河清。不日者。香草纷纶。都为萧艾。其余庸夫。避趋于车尘马足之间。颠狂酸辛。不足为人道。乞免一死而已。或曰。日月无知。纵浪大化间。进舒退卷。曾不以荣辱得丧为意。此达者漠然不避而所以能避世者。东坡曰。密网裁而鱼骇。宏箩制而鸟惊。彼达人之善觉。乃逃禄而归耕。此真儒忧惧终不能免者。
【愁】
祖龙当日覆泥涂。车辇堂皇仍再趋。行令省中输帛粟。坐从海角得桑榆。葭灰欲动愁仍结。圣教重聞骨未枯。想得去天尺五地。美人白鹿碧珊瑚。
【芋水居士三不如人】
尝自谓平生三不如人。曰藏书。曰富贵。曰雄辩。四十如此。老可知矣。夜读书。而味此有甚乐者。
【暴寒】
蜂喧鸟咽忽摧杀。九刑赫赫声动天。排云降勅翻倒立。俯伏路尘畏卑官。白莲溺死舞衣败。恶风吹水动波涟。欲语暴寒舌生梗。对此作诗曾无难。
【松】
芋翁寂寞花辞眼。枫树欲凋颜色丹。蒲苇偃伏高松立。冰牙霜喙啄其坚。霜皮百尺空上下。孤根不足缠荆樊。天寒葉落见筋骨。烟云发尽空如渊。
<<致自然說>>
凡物有盡。而欲無窮。朱子曰。存天理。滅人欲。腐儒刻酷。如石女兒。因加諸私志於眾焉。 嗚呼天理。豈有是物哉。獨夫所執。反覆無窮。晴光方好。雷電忽變。愚夫劇相攻殺。轉死而不自知矣。 予曰。勿與諸小兒辯日。不向盲人間論象。達者之道。中乎其庸。非執自由而不可致自然也。
<<記過鵝鼻咀>>
二十五年。倭西犯。冬十一月。擊破張發奎右軍。逐入南京。屠之。 先是八月。長谷川清亦以十萬人溯江。意將先入。陳季良沉舟塞江於鵝鼻咀。而自將大軍後守。數戰。長谷不能進。 九月廿三。倭大舉飛襲。季良舉舟師迎擊。過午。彈欲竭。而倭兵益多。寧海(艦)覆。季良移平海(艦)。又覆。再登逸仙(艦)。日暮。戰沉略盡。而擊破其二十五機。倭亦止焉。 丙申十月一日。予南渡。舟中望鵝鼻咀。雲濤際天。江南草木森然。作此祭死事者焉。
<<徵江田>>
官徵我江田。鑿以養蝦。畝不足千錢耳。 江村籬落樹依依。凍雀空巢疑更飛。煮翠菜園霜未至。坐家屋舍子方歸。官書十日徵求急。口敕千錢賜予稀。里正良人皆逼暴。白頭父老忍相違。
<<還家渡江作歌>>
萬峰下縱馳荊楚。末有小丘及滁徐。岷峨冰雪日傾倒。蜀人飲水棄其餘。放翁西行攀天上。牙牙舟櫓如車輿。十生九死到官所。坐食山水飽長吁。工部郎中亦不免。壯遊吳越老湘湖。孤舟一葉雲水上。千里流落空縈紆。江山人物各名實。我得形骸位其虛。揚子江口浪如山。老子居焉如鳧魚。
<<哀京師>>
流民凍欲死。官軍驅以火。道路敢相目。畏將有連坐。釵環麗羅列。大官惡繁瑣。奸淫向童稚。極欲天為破。學道陷以詩。及夫惡詩夥。恐懼聲名高。收殺遭實禍。
<<哀神京 二>>
神京周所瞻。天威四夷謁。唐突固不容。牛衣與短褐。其徒供膏血。微命走皮骨。密法橫針毡。王命瞬以奪。昔林為黔守。[自注。林。太祖時。貴州守周林也。]高車迎上察。赤樹與丐人。掃除供其悅。掩耳盜未聞。刑官嚴不發。太祖之青苗。嗚呼復以拔。
<<漁家傲>>
驛路風光遊冶處。重來已是佳期誤。紅葉林邊黃柳樹。霜滿路。片雲似我行還住。 白鷺橫空雙雪羽。蕭蕭欲下仍飛去。一霎吳兒携笑女。迎又拒。避人還復相私語。
<<醒>>
醉醒方驚無夢國。紫荊不敗有田家。人遷京兆南城雪。日出河陽滿縣花。三省垂垂榮紫綬。烏台轆轆走囚車。士人無地來入彀。烹狗藏弓勿用嗟。
<<論詩 一 >>
學詩以學詩。不知詩以包。山雞慕鳳凰。零落衣其毛。山水有形意。無心然自膠。未屆天人際。蠅狗空勤勞。貧女嗜裹飾。典奧如蜂巢。乃作捧心人。環佩滿身腰。僧詩清如水。腐儒空嚼螯。要當東坡句。國色含風騷。對鏡玩苦語。欲折沈郎腰。閉門入深井。杜翁說爾曹。
<<論詩 二>>
騷人有詩意。雷電耳暫聞。整衣覓其跡。惟見雨昏昏。是以不明道。萬象空紛綸。如眼不自知。顧盼失其根。又如春意來。藉花以為身。滯物學圖畫。往往意非真。昇座更論法。嘈嘈耳愈喧。下筆動得咎。百法無一存。真意物含吐。老子如鳶蹲。取句鷹眼疾。追飛跡其痕。仁心以中則。風騷良可親。正氣隨充塞。讀書固無論。
<<論詩 三>>
作詩如臨鏡。下筆無藏逃。達者與俗人。妍嗤誰可教。豈知人亦物。小儒意甚驕。人物兩相得。自然出清高。行路仍遊樂。不以山水邀。作詩聲取耳。清泉隨凸凹。欲令人學禪。反為禪所膠。非有入世深。反顧何昭昭。
<<論詩 四>>
少壯遊萬里。白首窮一經。胸中鬱龍蛇。競夕起飛騰。青蓮豈獨好。陰柔況所憎。私愛殊異質。曝日與美芹。讀書破萬卷。波濤任縱橫。豈惟抽取便。何似魚與鯨。應有千斛油。用致酌孔能。少作春夏積。後使秋意清。
<<論詩 五>>
周詩發孤根。漢魏清以節。直干淩百尺。雲煙至其末。中間又俯仰。李杜鯤鵬渤。其下喧追飛。沾丐其餘唾。青丘橫一鶻。高鳴聲已竭。餘者盈枯樹。無乃群鴉聒。遺民更畏虜。守經窮困渴。定庵忽飛天。稍見風雲闊。爾雅黃魯直。蕭蕭征鴻沒。後人事其荃。群蟻營一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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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申九月廿三。往城中看道人。适遇子崇。食于判官巷。饱甚。游定慧寺塔院。缘寺行。看壁上沙弥偈语。折处多修竹。寂寞少人。昔卓挈顺步行过岭。盖由此也。殿前二银杏极伟。旧苏子瞻祠在此。刻石多宋时物。火烧斧凿。所谓遗迹耳。暮归双塔下。看日光如烛。映于枫葉。到家不复甚食。将寐。知是四十岁生辰也。为发一惊笑。芋水翁。
<<哀>>
西蜀老蘇觀一隅。當時六國本來無。時將太祖徒能說。仍有青山幸未枯。章甫見嘲來適越。伍員抉目待亡吳。一舟遠向江湖避。畏使後人哀及吾。
【游定慧寺双塔】
高僧舍利持来久。今人说法已觉空。世路风尘三仕已。诸人衰发幸再逢。寺狭曲折开僧屋。百步无人竹树重。试拂蛛丝看陈迹。元气龙蛇犹中充。双塔向人来立鹄。斜日正照枫树红。缓步疑出秋云上。顾影仍在三界中。
【寄张适洲】
参宿冷光余后见。眼中灰灭应先知。萧艾憎恶天无道。电露惊花春有时。令我徙薪营曲突。看人脱屣卧书诗。将军嚢血射天后。夜雨对床说四儿。
【记与诸友语】
圣人出。黄河清。不日者。香草纷纶。都为萧艾。其余庸夫。避趋于车尘马足之间。颠狂酸辛。不足为人道。乞免一死而已。或曰。日月无知。纵浪大化间。进舒退卷。曾不以荣辱得丧为意。此达者漠然不避而所以能避世者。东坡曰。密网裁而鱼骇。宏箩制而鸟惊。彼达人之善觉。乃逃禄而归耕。此真儒忧惧终不能免者。
【愁】
祖龙当日覆泥涂。车辇堂皇仍再趋。行令省中输帛粟。坐从海角得桑榆。葭灰欲动愁仍结。圣教重聞骨未枯。想得去天尺五地。美人白鹿碧珊瑚。
【芋水居士三不如人】
尝自谓平生三不如人。曰藏书。曰富贵。曰雄辩。四十如此。老可知矣。夜读书。而味此有甚乐者。
【暴寒】
蜂喧鸟咽忽摧杀。九刑赫赫声动天。排云降勅翻倒立。俯伏路尘畏卑官。白莲溺死舞衣败。恶风吹水动波涟。欲语暴寒舌生梗。对此作诗曾无难。
【松】
芋翁寂寞花辞眼。枫树欲凋颜色丹。蒲苇偃伏高松立。冰牙霜喙啄其坚。霜皮百尺空上下。孤根不足缠荆樊。天寒葉落见筋骨。烟云发尽空如渊。
<<致自然說>>
凡物有盡。而欲無窮。朱子曰。存天理。滅人欲。腐儒刻酷。如石女兒。因加諸私志於眾焉。 嗚呼天理。豈有是物哉。獨夫所執。反覆無窮。晴光方好。雷電忽變。愚夫劇相攻殺。轉死而不自知矣。 予曰。勿與諸小兒辯日。不向盲人間論象。達者之道。中乎其庸。非執自由而不可致自然也。
<<記過鵝鼻咀>>
二十五年。倭西犯。冬十一月。擊破張發奎右軍。逐入南京。屠之。 先是八月。長谷川清亦以十萬人溯江。意將先入。陳季良沉舟塞江於鵝鼻咀。而自將大軍後守。數戰。長谷不能進。 九月廿三。倭大舉飛襲。季良舉舟師迎擊。過午。彈欲竭。而倭兵益多。寧海(艦)覆。季良移平海(艦)。又覆。再登逸仙(艦)。日暮。戰沉略盡。而擊破其二十五機。倭亦止焉。 丙申十月一日。予南渡。舟中望鵝鼻咀。雲濤際天。江南草木森然。作此祭死事者焉。
<<徵江田>>
官徵我江田。鑿以養蝦。畝不足千錢耳。 江村籬落樹依依。凍雀空巢疑更飛。煮翠菜園霜未至。坐家屋舍子方歸。官書十日徵求急。口敕千錢賜予稀。里正良人皆逼暴。白頭父老忍相違。
<<還家渡江作歌>>
萬峰下縱馳荊楚。末有小丘及滁徐。岷峨冰雪日傾倒。蜀人飲水棄其餘。放翁西行攀天上。牙牙舟櫓如車輿。十生九死到官所。坐食山水飽長吁。工部郎中亦不免。壯遊吳越老湘湖。孤舟一葉雲水上。千里流落空縈紆。江山人物各名實。我得形骸位其虛。揚子江口浪如山。老子居焉如鳧魚。
<<哀京師>>
流民凍欲死。官軍驅以火。道路敢相目。畏將有連坐。釵環麗羅列。大官惡繁瑣。奸淫向童稚。極欲天為破。學道陷以詩。及夫惡詩夥。恐懼聲名高。收殺遭實禍。
<<哀神京 二>>
神京周所瞻。天威四夷謁。唐突固不容。牛衣與短褐。其徒供膏血。微命走皮骨。密法橫針毡。王命瞬以奪。昔林為黔守。[自注。林。太祖時。貴州守周林也。]高車迎上察。赤樹與丐人。掃除供其悅。掩耳盜未聞。刑官嚴不發。太祖之青苗。嗚呼復以拔。
<<漁家傲>>
驛路風光遊冶處。重來已是佳期誤。紅葉林邊黃柳樹。霜滿路。片雲似我行還住。 白鷺橫空雙雪羽。蕭蕭欲下仍飛去。一霎吳兒携笑女。迎又拒。避人還復相私語。
<<醒>>
醉醒方驚無夢國。紫荊不敗有田家。人遷京兆南城雪。日出河陽滿縣花。三省垂垂榮紫綬。烏台轆轆走囚車。士人無地來入彀。烹狗藏弓勿用嗟。
<<論詩 一 >>
學詩以學詩。不知詩以包。山雞慕鳳凰。零落衣其毛。山水有形意。無心然自膠。未屆天人際。蠅狗空勤勞。貧女嗜裹飾。典奧如蜂巢。乃作捧心人。環佩滿身腰。僧詩清如水。腐儒空嚼螯。要當東坡句。國色含風騷。對鏡玩苦語。欲折沈郎腰。閉門入深井。杜翁說爾曹。
<<論詩 二>>
騷人有詩意。雷電耳暫聞。整衣覓其跡。惟見雨昏昏。是以不明道。萬象空紛綸。如眼不自知。顧盼失其根。又如春意來。藉花以為身。滯物學圖畫。往往意非真。昇座更論法。嘈嘈耳愈喧。下筆動得咎。百法無一存。真意物含吐。老子如鳶蹲。取句鷹眼疾。追飛跡其痕。仁心以中則。風騷良可親。正氣隨充塞。讀書固無論。
<<論詩 三>>
作詩如臨鏡。下筆無藏逃。達者與俗人。妍嗤誰可教。豈知人亦物。小儒意甚驕。人物兩相得。自然出清高。行路仍遊樂。不以山水邀。作詩聲取耳。清泉隨凸凹。欲令人學禪。反為禪所膠。非有入世深。反顧何昭昭。
<<論詩 四>>
少壯遊萬里。白首窮一經。胸中鬱龍蛇。競夕起飛騰。青蓮豈獨好。陰柔況所憎。私愛殊異質。曝日與美芹。讀書破萬卷。波濤任縱橫。豈惟抽取便。何似魚與鯨。應有千斛油。用致酌孔能。少作春夏積。後使秋意清。
<<論詩 五>>
周詩發孤根。漢魏清以節。直干淩百尺。雲煙至其末。中間又俯仰。李杜鯤鵬渤。其下喧追飛。沾丐其餘唾。青丘橫一鶻。高鳴聲已竭。餘者盈枯樹。無乃群鴉聒。遺民更畏虜。守經窮困渴。定庵忽飛天。稍見風雲闊。爾雅黃魯直。蕭蕭征鴻沒。後人事其荃。群蟻營一窟。
